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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李真，“协作者”(Facilitators)创始人，社会工作督导，研究倡导总监，北京协作者中心常务主任。高级社会工作师，全国慈善事业和社会工作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委员，中国优秀社工人物。

分享人：

李涛，“协作者”(Facilitators)创始人，北京协作者中心主任，高级社会工作师，全国专业社会工作领军人才。

李真：协作者是如何开展研究倡导的？有没有什么好的经验和大家分享的？

李涛：研究方法有很多，既有个案研究，也有行动研究，还有我们常见的问卷调查、访谈这样的调查研究，质性研究，定量研究，历史研究，文献研究等等，我就不展开分享了。

研究倡导本身就是一种服务方法，因此，研究倡导的策略流程和社会工作服务流程类似，从问题分析到确定我们的研究倡导目标，识别出来我们研究倡导的对象，进而选择研究倡导的策略，再到制定计划，围绕计划的实施开展监测评估。

01 确定合适的研究倡导议题

要做好研究倡导，首先非常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研究问题，即倡导议题。

一个好的研究倡导议题，它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1）正当性。符合社会正义，能够促进社会进步。倡导本身并非都是正义的，比如试图影响政府减少对边缘群体的福利，试图说服利益集团发起战争，试图限制市场开放以实现垄断，等等。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是社会工作者和公益组织的基本伦理，我们开展的倡导议题同样要遵循该伦理规范。

（2）实在性。能够将具体的政策和实际的生活联系起来，能够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真正的改善。比如儿童友好社区建设，这是一个很宏大的议题，对于家长来讲，他们可能关心的是希望孩子在社区当中能够安全健康地成长。那么，什么因素导致社区对儿童来讲充满了风险而不安全？如何建设一个儿童安全的、环境友好的社区？由此我们就将宏大的儿童友好社区议题与每个家庭都紧密相关的、具体的生活化问题结合起来，是我们可以倡导家长参与儿童友好社区行动的实在的切入点。

（3）紧迫性。倡导议题确实是当下我们要影响的对象认为是非常重要而急迫的问题，有必须要去面对和解决的动力或压力。需要注意的是，人们对议题的紧迫性的认识，会随着形势和情景的变化而变化。比如，我们对发展学校社会工作呼吁了多年，始终不能引起大家的关注，当出现校园霸凌或学生自杀等惨烈事件，且发展为较为严重的舆情，那么发展学校社会工作的紧迫性就有可能成为各方的共识。事实上，人类社会文明的每一步几乎都饱含着边缘群体的惨烈的牺牲，而我们公益组织倡导的使命之一就是以平和的方式与专业的策略推动社会改良，最大限度地避免降低冲突和牺牲。

（4）前瞻性。研究倡导议题不仅着眼于当下的实在性，而且能对我们未来服务的方向，我们改革的方向，我们政策完善的方向提供有价值的借鉴和有说服力的导向。比如，公益组织尤其是劳工组织在十几年前对非正规就业群体的研究倡导，构成了今天所谓的新就业群体的研究倡导基础。

（5）参与性。公益组织的研究倡导与利益集团的传统倡导不同，后者是精英导向的，注重精致而经济的达到维护自身利益为主导的目标，公益组织的研究倡导建基于赋权增能的原则，不只是少数研究者和传播者掌握的工具和建言权利，研究倡导的工具、研究倡导的框架和思路的设计应该是开放的，利益相关方都能够参与到议题的讨论当中来。即除了解决问题的任务性目标，更注重促进社会参与的过程性目标。

（6）可行性。研究倡导议题是能够解决或改善的，有清晰的可实现的目标，有时间框架和解决方案的。这是公益组织研究倡导与媒体宣传、社会学研究最大的不同：不仅探究真相和分析“为什么”的问题，更注重建设性的行动建议。

具备这六点就构成了一个好的研究倡导议题，这就要求我们作为研究倡导者必须要有问题视角。

社会工作研究倡导首先要思考的问题是，障碍我们服务对象发展的问题，以及导致需求不能得到回应的因素是什么，即以需求为导向：首先要看到我们的服务对象关心什么问题，而非只是关心资源方对哪个议题有兴趣。

我们的服务对象，既包括个人，也包括其所在的社群、社区和社会系统，我们要思考服务对象的问题和需求与哪些系统有关联性，比如成文的政策、法律和规则，这些政策法律规则，既包括政府部门主导的社会政策和司法部门主导的法律，也包括企业或者社区甚至是非正式组织的内部规章，这些政策、法律和规则，是促进还是障碍了我们的服务对象利益诉求的表达？如果是障碍了，那么障碍性的因素是什么，我们就要推动去修改，促进改变，使政策、法律和规则能够对服务对象的合理诉求有更好的回应。

以及在此基础上，我们第二个层面是要关注影响政策和制度运行的机制，这些机制往往决定资源分配的优先次序，是导致问题的原因。很多政策的条款是合理的，有良好的意愿，但是在实际执行当中有非常多的问题，导致我们的服务对象没有办法享受到政策保障，处在政策的边缘，成为边缘群体。比如，很多城市制定了保障流动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入学政策，即使没有本地户籍，只要监护人有居住证明和缴纳社保记录，就可以享受和本地户籍儿童同等的入学政策。但是，现实中很多非正规就业/新就业群体的家长因为无法缴纳社保，导致其子女不能入学。这就是这个政策的运行机制出现了问题，缺乏对就业多样性的灵活处理机制，从而一个有良好意愿的政策成为新就业群体子女享受公平教育的障碍。

所以，我们要看到政策背后的决策机制，制度背后的运行机制，这些是隐藏在合理政策背后的隐性的不成文的因素，往往是导致服务对象的问题和需求得不到回应和满足的关键。

第三个层面是价值观和社会信念，它们左右着制度运行和决策机制。比如，教育法规定，每个适龄儿童都有受教育的权利，但一些人认为，如果开放城市教育，就会导致大量外地人进到大城市争抢优质的教育资源，从而导致大城市管理压力。这个“看法”的背后，其实是对人口理性流动、自由自主权利的一种价值取向。

再比如我们去年在做打工青年如何做公益的直播中，发现有留言说打工者主要是要挣钱，质疑为什么要做公益。其实任何一个打工朋友，包括最贫困的农民工，依然是需要有家庭生活，需要有精神生活，需要有价值认同的。但是社会上有一种偏见，就是穷人是没有资格谈精神娱乐生活的，更没有资格谈公益，这就是偏见。

这些看法会导致决策者不自觉地对边缘社群形成资源的分配不公。这些看法的背后就是信念和价值观的影响。

第四个层面是社会习俗的影响，也是潜意识里的一种内化的习惯。比如说垃圾分类，我们前期倡导制定完善相关政策，而在后期我们发现必须倡导影响居民的生活习惯，才能让政策落地。

总之，问题视角是两个维度，既分析个体、社群、社区的问题，也分析问题与政策、运行机制、价值观和习俗等层面的相关性。这就是我们开展政策倡导时必须要有的视角。

在问题视角的基础上，我们还要建立研究视角。自人类有活动以来，研究就自然而诞生，没有研究和总结，人类寸步难行。社会工作专业本身也是在实践工作者的不断的研究反思中产生的，所以，研究是社会工作者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不是学者的专利。

研究分成不同层面，狭义的研究是指探究问题、发现事实和学习知识的工作方法和艺术的过程。谁去探究问题、发现事实、学习知识呢？显然谁跟这个问题有关系，谁是这个事实的构成者，谁需要学习这个知识，谁自然就有权利研究，谁就应该参与到研究当中，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李真：这一点分享特别有价值，在大家传统观念当中，研究是专家学者才能做的事。但在社会工作研究倡导的角度下，强调要和身处在这个问题当中的人一起来去完成研究过程。

李涛：是的，所以公益组织研究是一个实践应用性的研究，是为了更有效的去开展我们的服务，来完善我们的专业的研究。

在这个过程当中，公益组织研究者要系统性的搜集、分析和传播信息。需要注意的是，记者也要搜集、分析、传播信息，小说家、文学家他们也会去做田野采风，去搜集、分析、传播信息。那么，公益组织的研究倡导者与其他行业最大的不同，是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满足三个要求：

第一， 这些信息收集必须是客观的，不能对这些信息抱有偏见。

第二， 这些信息的分析必须是全面的，要代表关注涉及此问题的各方意见，而不是单方面的观点。

第三，这些信息一定是准确的、可信赖的，倡导者需要多方求证，不能在研究中去篡改它。

总之，我们要确定合适的倡导议题，需要同时具备问题视角和研究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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